三千世界狗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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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诚】苏珊(下)

(下)

午休的时候,明楼难得地回了趟家。虽然他和阿诚住的地方离学校开车要不了多久,但他依然嫌麻烦,中午一贯是不回家的。他这天心里虽然记挂着阿诚的女朋友这么一个谜团,但手头工作自然还是照常,本该也和平时一样,在办公室午休。可偏偏下午他要见的唯一一个学生突然发邮件来说生了病,求他把见面的时间往后挪两天。明楼跟这个学生约了新的时间,再看一眼工作表,发现他下午没什么一定要待在办公室做的事情。苏珊的事情当然不至于影响他工作,但作为一个他暂时无法找到答案的谜团,一时间在他心里的吸引力超过了他一向热爱着的经济学。

他几乎没花多少时间就给自己找到了足够的理由提前回了家。

阿诚今年大四,课已经没有多少,重头是他在带的一个研究课题项目,也不一定非要待在学校,但明楼听他说在学校图书馆有一个他自己专门的位子,他平时就在那里用功,有时候晚上回来得比明楼还要晚。要弄清这件事,直接去图书馆找阿诚未免太过打草惊蛇,而且明楼还没有放弃自己想出答案。

虽然阿诚喜欢上了交换学生之一,并且在手机通讯录里把她/他设置成苏珊的确是一个可能,明楼还是觉得阿诚没有理由做得如此隐秘,或者说,他还没想到一个能令他自己信服的理由。一定还有别的可能性,他刚才的思考一定遗漏了什么地方。阿诚虽然不在家,但说不定他能在家中的环境里得到什么提示,发现新的思路。

明楼脑中还在翻来覆去地思考其他可能性,一边开门进屋,因此在见到阿诚从房间里探出头来,叫了声“大哥”的时候,他是结结实实地被吓了一跳。

阿诚倒看上去比他还惊讶:“大哥,你今天这么早回来?”

倒还一副无辜模样,缓过神后明楼的惊讶不知怎地全都转化成了恼意,“你还来管起我的事,你今天为什么不在图书馆?”他站定想一想,阿诚那个项目的进展自然地浮现在脑中:“上次布置给你的资料难道看完了?我记得你看书的速度可没有这么快。”

阿诚看上去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老实回答:“没看完,是图书馆明天开始修网络,我那张桌子正挨在主机旁边,他们让我这几天先搬回来。”他说完,看一眼明楼,又补上一句,“你吃了吗?我以为你中午不会回来,就没有……”

明楼摇摇手:“吃过了。我下午也没什么事,才提前回来。该做什么就继续吧。”

阿诚点点头,又看他一眼,才回头又走回他自己房间。

居然还被这家伙看出端倪,我反常得有这么明显吗?不,是他变得更狡猾了,明楼一面往自己书房走去,一面想。

苏珊的事情就可见一斑。

他坐在自己书桌前,打开家里的电脑,让自己的思路继续集中在这件事上,看到电脑,突然灵光一闪。

网友……?

他和阿诚每天见面的时间也不过是在早晚,晚间吃完饭两个人有时会一起看电视,但多数时候还都是回自己房间里。明楼在这时候通常看书备课,但阿诚这时候在他房间里干什么,鬼才知道。

不但异地恋,居然还网恋……明楼被这个全新的可能震惊了。倒不是说他对网恋有什么意见,只是他万万没想到,阿诚这样一向乖巧的孩子,不恋爱则已,一旦恋爱,竟然是对从未见过面的人倾心!

这也不怪他之前没有想到,因为阿诚看上去也并不像是一个沉迷于网络的人。平时和他相处的时候明楼从来没见过他抽空去看手机——这是他一手带起来的孩子,专心的习惯保持得非常好,做什么几乎都是全神贯注,也因此才一直优秀。

但也许就是这全神贯注才导致了现在的情况——全神贯注地和这个苏珊隔通过网络交谈,也就在这全神贯注里坠入了爱河?

不论怎么说,这的确是一个可能,而且是一个比之前的为了掩人耳目而将一个交换生的联络方式设置成苏珊更加符合逻辑的可能。

明楼觉得自己已经把这件事想得基本透彻,只待当面确认,终于轻松地呼出一口气。他原以为舒了这口气,就当是谜题已解,自己的心情自然会松快许多,此前的种种郁闷感受也不过是被自己看着长大的弟弟无知无觉地一通好骗的不甘,却没想到对着这个结论,心情居然还是没有好起来,相反似乎更糟了。

他自诩开明,也知道网恋不过是一种新的恋爱方式,也自负阿诚看人的眼光断不会出差错,必然是看到了对方种种优点才确定的关系,可为何这股胸口憋闷的感觉却依然挥之不去?

明楼对着未看的电脑屏幕默然半晌,才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他刚才光顾着思考,回到家里连口水都没喝。明楼看着屏幕上自己的倒影,叹口气,站起身准备去倒杯水来。谁知还没等他走到门口,他的房门倒先被敲响了。

他走过去拧开门把手,阿诚探进脑袋来:“大哥,你这里有没有你给我的书单上的最主要的那本书?”

明楼挑起眉毛,阿诚便说下去:“我明明记得我有带回来的, 可刚才却怎么也找不着了……最多也就是落在图书馆。”

图书馆其实离这里也不远,他就是犯懒。明楼总归想要让他勤快一趟,直接回答:“没有。这本书我放在办公室里。”

阿诚看他神色就知他用意,只好自叹倒霉:“好好好,不打扰大哥,我粗心,我这就跑回图书馆去拿。”他说完转头就往门口走,弯下腰穿鞋,边穿鞋还边说:“我就不带钥匙了,大哥一会能给我开门吗?”

明楼应了,看他的身影一路小跑,往图书馆的方向去了。

那身影消失在小道尽头了,他还继续盯着看了一会,才回身去给自己倒水。

他进了厨房,就见阿诚在找的那本书大喇喇的摊在饭桌上,还没收拾。竟然忘性这样大!难道谈恋爱对他真的如此有影响?明楼皱眉,水也忘了倒,拿起阿诚的书翻起来。图书馆的书是不允许做笔记的, 但像这样被长期借来用作课题项目的书是允许学生在上头用铅笔批注的,只要还回去的时候擦掉痕迹就行。

明楼此时看的就是阿诚的批注。这本书他自己就看过几遍,他和作者原本就是同学,作者写这本书的时候还征求过他的意见。因此他知道阿诚的课题最应该注意的部分都在哪里,粗略一翻,见阿诚在这些地方都有详实的各种记录标记,心里顿时又止不住地一阵自豪。

阿诚有时候还会把自己的评论粗略写几句在边上,明楼挑了几句读了读,正觉有趣,才想起来要给阿诚打个电话,让他不要白跑一趟。

他顺手拿着书回了自己房间,拿了手机拨了号码,又想起倒水的事,就又走出来。电话倒是很快通了,只是铃声却就在不远的地方响了起来。

还真是忘性大,竟然连手机都忘了带!明楼环顾一番,很快在门口的鞋架上看到了震动的手机。他有意让阿诚长记性,摁掉通话,走过去就拿起阿诚的手机,打算自己先收好,等他找不见了再教训他,顺便问问他女朋友的事。

阿诚的手机是和他一起买的,一个款式,只有颜色不一样。明楼想起明台那时候还嘲笑过他们什么都爱买一个式样的话来,又想到他刚刚朦朦胧胧想明白的事,心里五味杂陈,不经意间瞄了眼还亮着的手机屏幕。

这一看,硬生生令他愣在当场。

屏幕上赫然显示的是“未接来电  苏珊”几个字!

明楼站在那里看着屏幕发了一会呆,直到屏幕暗下去,脑子里却一时怎么也转不过弯来,不可置信地拿着自己的手机,又拨了一遍阿诚的号码。

手机屏很快就又亮了,明楼只一眼,那上面明晃晃的“苏珊 来电”直晃得他眼晕。

明楼后退几步,坐到沙发上,咬牙切齿地想了半天,还是不信,又点开微信,随便按了几个字给阿诚发过去。阿诚的手机依然忠诚地跳出了提示音,似乎还生怕明楼不相信一般,冒出的气泡叫嚣着:“苏珊 给您发来一条信息”。

明楼靠在沙发背上,捂住额头。

谁给这小子的胆子,让他这么编排自己?

他又回想起上午那个胆大学生说的话来——“一天至少三个电话”——明明最多不过三个!他总要问阿诚在哪里吃饭,要不要一起去食堂,顺便看他功课!

“整天发微信”——阿诚这段时间微信上和他的联络的确是比往常频繁,可他大部分问的都是课题的问题,也是自己让他有什么问题随时说,他下班回去正好提点他——怎么就成了苏珊了!

仿佛老天爷垂怜,就要给他答案,门就在这时被敲响了,明楼走过去开门,只见阿诚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外:“大哥,我跑了一半路,突然想起来那书我中午吃饭的时候还掏出来看的, 好像就放在……大哥?”

明楼沉着脸,也不说话,只招手让他进来。

阿诚还无辜地瞪着圆眼睛看着他,就是这双无辜的眼睛!其实多么狡猾,不知道骗过了多少人!

明楼待他走近,一把抓住他的领子,另一手把阿诚的手机摁亮给他看屏幕:“这是怎么回事?”

阿诚吓得说话都结巴:“大、大哥,您别生气,您听我说……”

明楼把他扔到沙发上。

阿诚喘匀了气,看了眼明楼,脸莫名其妙红了红,才说:“前阵子,学校里有个女生追我,追得比较紧……”

“嗯?”

“我烦不过,说我有女朋友了, 她却说她不信,让我拉出来给她见见。”

这和把他设置成苏珊有什么关系,明楼继续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阿诚语速更快:“我实在没办法,就只好……只好把大哥设、设置了个女生名字,反正大哥也经常打我电话 ……”他见明楼眼睛一眯,说得更快了,“为了让她相信,就在大哥给我打电话发消息的时候故意拿出来给周围的人看,让他们去传,这样她相信得更快些……”

这是说故意让谣言起来,自己又不点明,反而更让人相信,传到最后那女生就能知难而退的意思。

确实挺机灵,明楼有些欣慰地想,但转念想到自己竟也是这被骗的人之一,顿时又觉得这小子十分狡猾。

明楼问:“所以你没恋爱?”

阿诚小鸡啄米般点头。

哦。

明楼觉得自己的心情好像好了些,低头却见阿诚眨巴着眼睛看着他,他还以为摆出这表情明楼就能饶了他,殊不知明楼看到他这表情反而更加气不打一处来,决不能让他好过。

他审视地盯了阿诚一会,说:“为什么是苏珊?”

阿诚目光登时躲闪起来。

好啊,果然还有故事,说不定还真是什么时候喜欢过的姑娘,明楼不疾不徐:“大哥并不反对你恋爱。”

阿诚一听急了:“我没喜欢过哪个姑娘……”他看明楼探究的眼神,知道自己绝对撑不过,一着急索性交代了:“我想名字的时候刚好电视上在播一个节目。”

他说完这句话就从沙发上站起来,见机想要逃跑,可又哪里逃得过回过味来、盛怒中的明楼。

明楼按住他肩膀, 自己跟他一起坐下来,又去拽阿诚领口,说起话来依然轻声细语:“在电视上看到一个叫苏珊的在唱歌?”

阿诚话都说不出来,脸拼命往一边撇,明楼另一只手掰住他的下巴强迫他和自己对视:“听得想起了我唱歌?”

阿诚一动都不动,明楼心里一动,松开他领口,却还捏着他下巴:“那你想听我唱吗?”

阿诚大概早都预料好了一顿打,再不济也是一顿责骂,怎么也没想到明楼居然扔出这么一个问题,这下真的吃惊,微微张了嘴望着他。

明楼难得再见他这发呆的模样,心底觉得十分好笑,想到自己即将要问的话,又笑不大出来。

他又盯着阿诚看了一会儿,忽然松开手,垂下眼叹道:“是我平日和你联络得太多了,才让你有机可乘,想出这么一个馊主意。”

他作势就要转身,手臂却被拉住了。

明楼回过头来,在问题问出口之前,就在他弟弟的眼睛里看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那你喜欢苏珊吗?”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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