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诚】败犬（四）
四
明楼走回房间，目光不受控制地先往床上望去。当然还是没有，他扑空了之后才后知后觉到自己的在意，虽然房间里并没有其他人，但他还是逃避什么一般迅速地挪开了目光。
他离开书房时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听到明诚的脚步声，他应该是已经睡了。明楼自己换上睡衣，卧在床上。他想控制住自己不去想事情，但这对他来说就像不让人呼吸一样，分外困难。尤其那些毫无征兆便不按照他的预想所发生的事情，于明楼来说简直像是放到一个饥饿的旅人面前的一盘美食，根本无法抗拒。他需要知道，他需要找到这件事情会如此发生的痕迹，他需要知道自己平日观察之中所出现的疏漏，这样他才能说服自己，获得一种亡羊补牢的心安感，才能感到这件事又回到了他的掌控之中。
但日子似乎总要比人脑更加强大，警醒如明楼，也总有细节在他不知道的时刻偷偷地从他的面前溜过去，最后击得他一头雾水。所幸的事，这样的事情他并不是第一次遇见。
明楼在桌旁坐下，闭上眼睛，轻轻地用手指敲起桌面。按理说这种时候他该在喝一杯热牛奶，可惜这三个月来这个待遇和睡衣一起停了。
明楼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并不能万事皆知，是在阿诚十四岁的时候。那是个夏天，他们家的房子很大，为了避暑，四处的窗帘一贯都拉着。他快步穿过幽暗的走廊走到自己房间门口，正在调整心情打算换上面孔教阿诚功课，却被拉开门一瞬间突如其来的亮光刺激到了眼睛。他站在门口缓了会儿神，房间里的阿诚已经从箱子边上直起腰来冲他露出一口白牙：“大哥，你今天回来真早。你快把门关上，空调开着呢。”
明楼深吸口气关门，眼前的光晕才慢慢散去，房间里的冷气很好地带走了他背上一瞬间沁出的燥热。他看了眼阿诚的动作——他正在从衣柜里拿衣服放进地上的纸箱里——动了动嘴唇，阿诚却不知哪来的胆子比他先快了一步：“之前麻烦大哥了，跟我挤在一起。我昨天晚上就跟大姐商量，我现在不怕了，可以一个人睡。”他说完低一低头，好像说话多花他力气似的：“谢谢大哥照顾我。”
哦，现在不怕了。知会得好生轻巧。从什么时候开始不怕的？昨天晚上什么时候和大姐说的？明楼发现自己竟然全然不知。夜夜睡在自己身边的这个孩子内心起了变化，而他竟然毫无所觉！
他环视了房间一圈，才发现房间里属于阿诚的那张桌子已经不见了。他紧盯着明诚搬衣服的忙碌侧影，看着对方的腰在自己面前起起伏伏，那一刻格外希望自己拥有什么超能力，能穿透肉体，直看见别人的内心，不，还不止，他要看到一整颗心的历史，像翻找记录那样，按照时间顺序慢慢捋清此人此刻做出此种举动的原因。
但他知道，其实捋清原因并没有用，他并没有任何阻止这举动的理由和立场。
一如现在。
谁亦或是什么事，在哪里，什么时候，让他形成了“不再帮自己拿睡衣”的决定？
明楼可以猜测的合理原因有不少，但这些其实并没办法减弱他三个月来每晚回到房间里时都必须面对的焦躁。明楼知道自己的焦躁是因为这既成的改变，可他拖延了三个月，却想不出一个可以逆转这个改变的对策。他放任自己煎熬，有时候甚至想不过多做一个把睡衣从柜子里拿出来的动作而已，自己缺的也许不过是少的那一杯热牛奶。
也许不过是一杯热牛奶。
明楼睁开眼睛站起来，打算走去厨房。他已经试过，明白这并不管用，但起码能让自己睡得好一些。
在他传过前厅时通往二楼的楼梯传来了动静，明楼站住脚，静静地抬头等待他的弟弟出现在自己的视野里：“你还没睡？”
“你也没睡，大哥。你……来喝牛奶？”明诚笑得有点尴尬。从他的房间微微开一条缝，能看见楼下的动静。他曾悄悄数过自己不再进出明楼卧室后对方出来热牛奶的次数，到目前为止十根指头都数得出来。这愈发让他确定了自己的一厢情愿，长期以来也许他所做的都是明楼并不愿意接受的东西，但他却直到现在才意识到。他一面感叹，又一面庆幸有明台的提醒，让自己及时发现，至少还不算晚。
但他已经等了几个晚上，等待明楼偶尔出来喝牛奶的契机，因为有件他憋不住，实在要说的事情。他想明楼大概是忘了，也许是这许多年衣柜被自己强制管理，一时摸不着头绪。这种憋不住的冲动冲破了他的担忧和此刻的尴尬，令他看着明楼开口：“大哥， 天气转暖了，你……你是不是找不到你春秋穿的睡衣？”
明诚问完，也不顾底下微微错愕的明楼，自己先舒了口气。他在意这个问题很久了，冬天已经过去，可每次在洗衣篮里见到的明楼的睡衣，却还是他冬天穿的。他开始只想是不是明楼变得怕冷，可眼看就快要四月了，明楼的睡衣还是那几件，他才意识到是自己酿的祸。
他想过趁明楼不在时偷偷去他房间帮他整理，但又觉得一旦明楼发现（而明楼肯定会发现），这举动和他继续侵犯明楼的私人领域、管着自己不该管的事务有什么区别？
他思来想去，只想出这个折中的办法。夜晚工作后要休息的明楼也许会比平时宽容些，明诚带着这样的侥幸心理，这几天来在夜深后都偷偷地在房门口观望着楼下的动静。
明楼只觉得脑子被人冷不丁敲了一棒槌，明诚又在他面前摆了一个他从未料到过的问题。这小子最近简直蹬头上脸，他心里一急，应对的话已经条件反射地从口中流出：“我知道在哪。我只是还不想换。”
明诚的脸登时涨红了，明楼带着胜利者的姿态欣赏了那表情一会，决定不给溃败的敌方太多难堪，抬脚要继续往厨房走。
可明诚的声音，带着愧疚的，竟在他身后又响起来：“对不起，大哥。如果你不想……，你还需要我每天做吃的给您带去吗？”
明楼被敌军猝不及防的这一击搞得晕头晕脑，他知道他也许该冷静过后再开口，可他却阻止不了自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开口说了一句越偏越远的话：“你要是不乐意，就不用再做了。”
TBC
不知道不明了不想要为什么~~~我的心~~~明明是想靠近~~~🎵却孤单到黎明~~~🎶
楼总：我怼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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